臉蛋兒凍得紅撲撲的陡坡村小學四年級學生楊正龍,指著操場邊用水泥板蓋著的深水井說:“解放軍叔叔打出來的地下水很甜。”
新落成的瓦房教室內,木炭爐子上的水壺歡快地吐著水蒸氣,白開水可以隨時取用。
這在3個月前是難以想象的。
陡坡村位于寧夏西海固地區,每年300毫米的降水量、3000毫米的蒸發量使這里極度缺水。學校里唯一的一眼水窖只能供9名教師做飯用。楊正龍和同學們一樣,每天要從幾公里外的家中帶一瓶充滿苦腥味兒的窖水,在學校喝一天。
干旱季節,村民們要到10公里外的縣城買水,一年土里刨食辛辛苦苦換來的錢,一半都花在了吃水上。
2007年9月,寧夏軍區給水團來到這里,高高的鉆機轟鳴了52天,給水團官兵在小學校、村部、虎岔3個地點為陡坡村的1448名村民打出了3眼甜水井。
村民們用樸實的方式表達著對給水團官兵的敬意——給井架綁上大紅的被面、抬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成箱水果、送上一面表示感謝的錦旗。
在給水團的榮譽室里,珍藏著數百面各地群眾贈送的錦旗。西北地區的老百姓把給他們送來甘泉的給水團官兵稱作“水神”。
群眾把家里供的神像換成了解放軍形象的年畫
在飽受干渴之苦的老百姓眼里,給水團官兵找水的方式是神奇的。
那些穿著軍裝、面色黧黑的給水團工程師們,在鉆機搭起來之前,就跑遍了打井地域的溝溝坎坎。他們觀察地形、分析巖性、勘測水層,最后定下井位——常常就是用把勘探錘在地上畫一個十字道,或者扔一塊磚頭、打一根木樁。
定下的井位仿佛寶藏的入口,村民們會死死盯著這個位置,不容許任何人移動。在他們看來,一厘米的偏差都可能導致出不了水。
經驗豐富的給水兵從來沒有讓大家失望,那十字道的底下總能打出洶涌的甜水。給水團團史館的數據顯示,組建34年來,他們為部隊和地方一共打井1283眼,成井出水率高達98%,給水團為西北地區8000萬群眾提供了高質量的飲用水。
所到之處,給水團總是受到最隆重的歡迎。
二營副營長劉濤畢業于解放軍理工大學,5個月前,他還是鉆井三連的連長。2007年9月6日,他帶領三連赴陡坡村執行打井任務。車隊原定下午一點抵達陡坡村,由于路況原因延遲到六點。官兵們到達后才知道,歡迎的村民們聚攏在村部,硬是從一點一直等到了六點。
部隊到達的當晚,陡坡村下起了大雨,村民們說:“這是解放軍帶來的喜雨,好兆頭啊!”
連隊在虎岔打井,井位正好挨著村民張耀儒老漢的家。張老漢天天來鉆機旁看打井。
10月,陡坡落雪了。戰士們一身泥、一身雪,張老漢將自家的3個爐子提到連隊給戰士們取暖,連長劉濤不同意。張老漢生氣了:“劉連長,你這個小家伙,看你們凍成啥樣了。老天爺這把人攪的,娃娃們遭罪啦。這是我老漢的心意,一定要收下!”
成井出水那天,整個陡坡村的人都來了。鉆機邊上圍的,土坡上站的,到處都是笑嘻嘻的村民。張老漢嘗了一大碗甜水說:“我老漢活了60歲,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吃上地下水!”
西北地區普遍缺水,位于烏蘭布和沙漠邊緣的查汗灘干得連苦咸水都沒有。已經退休的給水團總工程師王學印20年前第一次到查汗灘時,那里只有一個蒙古包。沙進人退,這里幾乎是一座空城。
給水團來到這里,勘察出查汗灘地下蘊涵著豐富的地下水,他們義務為查汗灘打出了一眼日出水量1000多立方的甜水井。
有水就有了生機,過去遷走的居民又回來了,周圍的牧民也搬來定居。現在的查汗灘已是一個方圓幾十公里的綠洲,這里出產的西瓜遠近聞名。查汗灘人把家里供的神像也換成了解放軍形象的年畫。
一口井救活兩個企業
缺水像一只強勁的大手,扼住了西北不少企業發展的喉嚨。
內蒙古吉蘭泰鹽場位于烏蘭布和沙漠邊緣,有著近300年的采鹽歷史,干旱使這座有著“草原明珠”美譽的小鎮土壤嚴重沙漠化,鹽湖日漸萎縮。
飲用水更是困擾著吉蘭泰人。直到上世紀70年代初,吉蘭泰人喝的還是地表水或從沙漠中挖出的淺層水,這些氟含量嚴重超標的水,使不少吉蘭泰人長著一口黃牙,甚至影響到身體骨骼發育。
給水團1974年成立,1975年就為吉蘭泰鹽場打下了第一口甜水井。隨后的23年里,他們給吉蘭泰一共打了53眼井,供給吉蘭泰鹽場生產、生活和生態綠化用水。
第一口甜水井位于今天的吉蘭泰小學對面,這眼126米深、每小時供水50立方的水井仍然在使用。52歲的水塔值班員李有生說:“一號井整整養活了三代吉蘭泰人。”
吉蘭泰最寶貴的是鹽湖,上世紀60年代,由于植被遭到破壞,導致烏蘭布和沙漠長驅直入,流沙以每年100米的速度吞噬著鹽湖。
34歲的金山是地道的吉蘭泰人,小時候沙塵暴一起,貪玩的他哪里也去不了,直到沙暴停了,他可以沿著房后的沙丘一直上到房頂上。前些年,人們嘗試用泥巴、噴水結冰來防止流沙前進,可是收效甚微。
后來,鹽場請給水團來打了23眼淡水井,用以澆灌樹苗、搞生態綠化。金山成年以后就進入鹽場的資源保護部工作,他們開始圍繞著鹽湖種植保護林帶。
近幾年,鹽湖的生態保護初見成效,吉蘭泰甚至出現了小公園,它成為年輕人談情說愛的理想場所。這種在大城市司空見慣的街心花園,吉蘭泰人要花很大的投入才能在沙漠邊緣建成。
有人統計過,荒地開墾、低產田改造、生態保護、新農村建設,西北地區的這些重大工程,都留下了給水團的身影。
上世紀90年代初,銀川海寶實業有限公司投資的現代化養雞場中,母雞大量死亡;同時經營的另一個羊絨廠,出口的羊絨又被外商退貨。經專家調查發現,原因是飲用水中硫酸鹽超標。
他們慕名找到給水團,工程人員經過勘測后,采取阻隔三層高鹽苦咸水、精確導流兩個淡水層的工藝,為他們打出了一眼日出水量1000多噸、符合國家飲用水標準的深水井。
從此,銀川地區的雞蛋價格又回歸正常,羊絨廠洗出的羊絨也大量銷往國外。
沙漠里長出100萬畝良田
雄雞形狀的中國地圖上,占據著雞背和雞尾的西北地區,沙漠及沙漠化土地面積竟達150萬平方公里。找不到水,這里就是生命禁區。
上世紀80年代,巴丹吉林、烏蘭布和、騰格里、毛烏素四大沙漠仍然是水文地質勘查空白區,許多地質部門試圖組織沙漠勘察,終因條件險惡未能成功。
給水團官兵擔負起這項艱苦卓絕的任務,毅然挺進了茫茫沙海。
白天進烤箱,晚上鉆冰箱,雨天泡水箱,四季守風箱。這是給水兵們給自己的沙漠生活編的順口溜。
有一年的5月,總工王學印帶著3名同志艱難行走在沙漠里,突然,西北方向晴朗的天空變得昏黃,大風呼嘯而來,沙子打在身上像針扎一樣。
經驗告訴他們,大沙暴來了。天空一會兒就變得漆黑,仿佛進入了深夜。他們趕緊躲在背風的沙丘后,脫下上衣,將草帽一起連頭裹起來。
一個多小時后,風暴過去了。他們從齊腰深的沙子中爬出來,發現身上全是沙粒打出的血點點,頭上的的確良軍裝被打出一層米粒大的眼兒。
比沙暴更可怕的是迷路。在西北找了近30年水的杜文臣高工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出發時就要定好方向,然后盡量直線往前走,過沙丘也不能繞路。
即使這樣,他也迷過幾次路,“身陷無邊無際的沙漠,你才發現,死亡離你是那么近。”年輕的戰士嚇得哭起來。幸運的是,他們遇上了牧民,熱情的牧民送上水和食物,讓出自己的氈房,還護送他們走上老遠。
多年的沙漠水文探測,給水團官兵查明了西北沙漠地域水文地質條件,找到了15個大型自流井盆地和6條古河道富水帶,發現了年開采量達40億立方米的地下水資源。
如今,地方政府根據給水團提供的水文資料,已經打出5000多眼供水井,僅騰格里地區就新增良田100多萬畝,營造綠化林帶超過20萬公頃。
回族群眾用奶水為連長治療眼傷
寧夏是回族群眾聚居的地方,他們稱給水團官兵為“紅軍的好后代,嚴守紀律的鐵軍”。
鉆井三連在紅旗村施工期間,井塔周圍全是莊稼,連隊于是把帳篷扎在了5公里外。二連在甘露寺作業時,邊上就是一個滿樹掛滿成熟鴨梨的果園,沒有一個人去摘果子。
2003年,鉆井二連在中寧縣喊叫水鄉打井,連長張永橋的眼睛被電焊弧光灼傷,紅腫疼痛。一個回族老鄉建議用土方子試試——用人奶涂抹可以治眼疾。村民洪吉祖知道了,就讓正在哺乳的媳婦每天擠一瓶奶水,由他送到工地,為張連長清洗眼傷,一直到張連長的眼睛痊愈。
中寧縣喊叫水鄉紅崗子村,是伊斯蘭教虎夫耶洪門教派的發源地和活動中心。1936年,西征紅軍到達這里,群眾看到紅軍紀律嚴明,尊重民族信仰,就主動拿出自家的救命水給紅軍飲用。
當時洪派掌門人洪壽林冒著危險,將兩名紅軍傷員藏在清真寺禁房內,躲過了敵人的搜查。紅二十五軍程子華軍長題寫了“愛民如天”的錦幛送到清真寺。
如今,每年都有十幾萬穆斯林群眾前來紅崗子村參加宗教活動,用水比較困難。2003年7月,給水團開到紅崗子村,選擇井位,為他們打出了一眼日出水量720立方米的甜水井。當地政府和群眾把這眼井命名為“紅軍井”。
給水團常年奮戰在干旱缺水的地域,他們喝著苦水,為群眾尋找甜水,等到地下的甘泉被掘出,他們又該出發了。
給水兵們每年在楊樹吐芽的三月里外出,輾轉在西北大地上,直到草木搖落的初冬才返回駐地。戰士們很難看到綠色的銀川。
常年的鉆井生活單調乏味,然而,不少給水團官兵卻不約而同地說,這中間也很快樂。最高興的就是成井出水時,老鄉們敲鑼打鼓、燃放鞭炮,看著他們攜家帶口,端盆提桶,爭相來接甜水,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那一刻,什么艱難辛苦,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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