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蓊蓊郁郁的七月,凝結在植物莖葉里的養分還沒來得及輸送給鮮艷的花朵、蓓蕾和殷實的果的季節里,我來到了位于東營黃河口的那片濕地,剎那間,我被那里的奇特的濃烈的綠色和珍奇的鳥類深深地吸引,被這滿眼的一塵不染的綠所震懾。
點綴在路邊田野之外洼地里、溝邊上的一簇一簇的紅荊,小灌木似的一墩墩單個排列,墨綠色的莖、葉類似松柏,但這些生長在海邊卻又被黃河水滋潤著的生命,又急于向大地回報,早已開出一串串粉紅色的花,一團一團的,就像點燃在濕地里的火把,煞是顯眼。
在這些紅荊的腳下和身邊,生長著幾乎是覆蓋了大地的黃莖菜,還有堿蓬。這些黃莖菜,有的像紅荊一樣,一棵一棵地碧綠著周圍的大地;有的則大片大片地群居而生。那零散分布的黃莖菜,蓬松著它的四肢,像更懂得蘊藏水分的駱駝般把滿身的葉子撐得鼓鼓的,鮮嫩欲滴;那群居而生的一片則用另一種方式向大地展現著它的風采。它們在秋天到來之前,就急急忙忙地涂脂抹粉,把綠葉也染成紅色,于是就形成了黃河入海口濕地上的一大風景——紅地毯。呈現在面前的,是緊挨地面的滿眼的紅。
這些奇特的景色,是我久違了的景色,是我記憶中家鄉的景色,我的心指使著我不得不走下車去親近它,撫摸它。
這里距離我的家鄉有一百多公里。記憶中的家鄉的堿場地里,河岸溝渠旁,到處是紅荊,滿眼是黃莖,我對它們的熟諳,更甚于田野里的大豆、玉米和高粱,因為對于童年的我來說,大豆、玉米和高粱是屬于大人們侍弄的范疇,而堿場地則是我們孩子打草、嬉戲的歡樂場和游樂園。今天見了它們,顯得這么熟悉。
我終于明白,這些美本是早已收在我的心底里了,只是兒時的心胸空空的,像一只偌大的筐,只懂得往里收羅,而不懂得把珍藏時時拿出來欣賞、晾曬,今天觸景生情,等拿出珍藏來晾曬時,竟發現是如此的珍貴,如此的美麗!
濕地里的植物,都是自生自滅。它們生長在入海口這塊年輕的土地上,土地并不肥沃,且飽受海水浸侵,但它們知道是黃河母親用她甘甜的乳汁滋潤了它,又用身體攜帶黃土給它以營養,它們向母親感恩,發誓絕不忘本。因此,它們可著勁地生,可著勁地長,綠了,黃了,枯了,把身體融于腳下的土地和水,肥沃了土地,豐富了土地,濃綠了水面,來年又綠。
在這15萬公頃的濕地里,還有著數以萬計的野生動物和數百種植物,而它們比內地平原上任何一種生物都更具生命力,桃李梅菊是嬌美,而濕地里的這些生物是壯美。這里,有著世界上珍奇鳥類大天鵝和東方白鸛等,這些鳥類固然珍奇,固然美麗,但它們可以飛翔,可以隨著環境、氣候的變化而南飛北落,擇地而棲,而濕地的檉柳、蒲葦、紅荊和黃莖呢,母親把它生在哪里,它就長在哪里,就美麗在哪里,不離不棄,只知頑強、拼搏、繁衍,只知美麗著腳下的那片深情的土地。
我,深愛濕地里的這些生命,我愿,就是它們其中的一簇,一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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