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杭州城西蔣村一帶屬于余杭區,風俗多延續杭嘉湖一帶的風俗習慣。那里商貿繁榮,其中最興盛的,莫過于河渚的集市了。一大清早,四鄉百姓將小船撐到深潭口,船上載著新鮮的魚蝦蔬果、雞鴨蛋禽。城區菜場眾多菜販湊早趕來進貨,還有不少家庭主婦貪圖蔣村蔬果新鮮便宜,一大早便趕來買菜。東方尚未泛白,河埠頭已經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了。
大致來說,到了上午八、九點鐘以后,進貨買菜的人開始走散,河渚碼頭又趨沉寂。不過,許多鄉民將小船載來的蔬果賣掉,口袋里有了幾張鈔票,便要歇一下擔,喝一口茶,吸一袋煙。商販們大多熟悉,做完生意,就在茶館中海闊天空地聊上一陣,再買點妻兒老小喜愛的百貨零食;晌午,便各自稱心如意地撐船回家了。
因而,河渚又衍生了另一個產業的繁榮,它的茶館、餐飲、糕團、南貨等。其中,最興旺的要算茶館業了。據老人回憶,到上世紀五十年初,以福興橋為中心,仍有七家茶館。其格局大多相似,為二層木樓,閣樓較窄,用作主人居住;底層寬大,用于營業。多數鋪面前店后坊,采用木板排門,內置曲尺形柜臺;廳堂放置數張八仙木桌待客,旁擺條凳、竹椅等。不少漁販將賣空了的挑擔、竹簍歇在門外,自得其樂地登堂入室,飲茶喝酒。伙計、老板與來客多數相識,進入茶館,不用招呼,上一壺好茶,或慢條斯理,或高談闊論,邊飲邊聊。
茶館供應的茶品較多,有西湖龍井、西溪法華茶,少數城里人喜飲碧螺春、或鐵觀音什么的。但是,多數茶客只飲咸茶。咸茶,蔣村人又叫“烘青茶”,與湖州新市一帶的“鹽豆茶”又有區別,制作還要講究,用料也多。他們一般取上等龍井茶葉,放入烘青豆、鹽漬桔皮、芝麻、香干丁,再加桂皮、茴香等佐料制鹵烘曬而成。此茶入口,桔香濃郁,有點淡淡的咸味。據老人介紹,常飲此茶,能強身壯力。余杭一帶居民向有“六月喝咸茶”之習。
蔣村茶館,不僅冬閑人多,而且,六月里茶客也不少,人來客往,相當熱鬧。千百年來,河渚居民勤勞淳厚,他們不僅養蠶種桑,而且,“一年種三季”,即,春夏“雙季稻”,秋冬種小麥,春夏秋冬,忙忙碌碌。但是一進入伏夏,多數村民就要“修生養息”了。
蔣村素有“好漢不掙六月錢”之說。他們在六月間養精蓄銳,為后面更辛苦的“雙搶”(也就是冒著酷暑暴曬,將早稻收割,再搶種晚稻秧苗)積蓄體能。茶館自然成了村民六月避夏的好去處。一壺咸茶,兩袋旱煙,幾只剪團,天南地北瞎聊,居然也能打發半天時辰。
咸茶不同于綠茶,或奶茶,略帶鮮咸味,不僅有綠茶的清神明目之功,還能補足夏天流失汗水,身體缺少的鹽份。炎天暑月,人們四出奔走,身體虛脫,喝了咸茶,不僅消暑解渴,還能增強體能。據鄉人介紹,如果秋冬季喝咸茶,有“祛濕去寒”功效。
我們在考察時,村人給每位沏了一壺咸茶。掀開壺蓋,只見茶湯中漂了幾絲金黃色的桔皮、幾片嫩綠的茶葉,還有十幾粒碧綠的烘青豆在茶水中飄浮。不多時,茶水已呈淺綠。喝一口,茶湯略帶鮮咸,一股清香撲鼻而來,真是又解渴,又爽口。同行一位東北客人初飲此茶,不識深淺,說道:“這種茶口感不錯,只是有點像在紹興喝的筍干咸菜湯,不過,比菜湯要清淡鮮爽些”。我細細品味,說得也有道理。想來夏季多汗,又渴又熱,飲此茶特過癮,也特鄉土。幾道茶水沖泡之后,青豆已經浸脹,沉在水底,顆粒顯得壯碩飽滿,吃進嘴里,韌而有嚼頭,此時,茶香、豆香、桔香,令人回味無窮。老農告訴我們,泡咸茶用的烘青豆是余杭名產。過去,每年到了青豆收獲季節,村里家家戶戶做烘豆。蔣村人制作烘青豆的方法很有講究,先將青豆采下,剝殼,用鹽水鹵汁筍干老頭浸泡煮熟。然后,再將青豆放在炭火下文火熏制,很費時辰。只有這樣,做出的熏青豆才有滋味。桔皮需曬干,切成丁狀。
村人說,蔣村勞力多數體魄健壯,盛夏高溫很能“耐熱”,就是在烈日下田間勞作多時,仍毫不減力,多是因為常飲此茶之故。只是時過境遷,蔣村一帶現在已漸漸融進城區,多數年青人忙于務工經商, 對于此種農家咸茶不屑一顧。隨著時日變遷,這種鄉土味特濃的咸茶有漸漸淡出人們視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