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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明

據有關報道，華北地下水超采區水位歷經四十余年連續下降之后開始回升，如河北省2021年底淺層超采區地下水水位平均埋深比上年上升了1.87米。治水之路在報道中主要講的是節水和引調水，如2014年國家認定河北省的地下水年超采量為59.7億立方米，到2021年底已壓減超采量52.3億立方米，2022年將繼續壓減地下水超采量7.4億立方米，基本實現地下水的采補平衡。

節水當然是干旱半干旱地區任何時候都必須堅持的戰略性舉措，異地引調水對華北地區水資源不足也起到重要緩解作用，所以在治理關乎區域經濟社會和生態環保大事的華北地下水位下降問題上，強調這兩方面無疑最具現實性，絕對沒有錯。不過一己之見，除節水和引調水之外，還可以擴大視野，實事求是看華北地區治水方略與實踐，同地下水位持續下降等水情變化的關聯性。

人們對水的利用，除了地表水就是地下水，尤其水由地表到地下經過復雜自然機制的潔凈化處理，又溶解人體所需多種礦物元素，如果沒有超標物質和人為污染，相比地表水更具優勢，如可以直接飲用。所以，取用地下水是正常的用水渠道，具歷史性而非當代才有。因為降水是自然現象，每個地區都有相對穩定的年降雨量，在地下水被采出利用的同時，又有基于集水區形成的河流等多種形式的天然補給，像華北平原背靠太行山、燕山等產水區，地下水歷史上大概也沒有出現大的采補不平衡問題，要有的話，許多幾百上千年的建筑物早就塌陷了。

華北平原的水主要靠太行山區自西向東、燕山山脈自北向南補給，除明河外，很多地下水補給在山前沖積扇是人們看不見的潛流。據有關資料，近幾十年來華北地區治水主要立足于防洪，方略是“上蓄、中疏、下排”，從河流上游修建眾多水庫、中下游早已較少發生洪水災害看，這一方略得到了很好的貫徹落實。不過事物都有兩面性，華北平原的河情、水情也隨之發生了巨大變化。

如海河流域先后興建大小水庫1900多座，總庫容達265億立方米，控制山區流域面積的83%后，有研究團隊調查，2019年汛期京津冀地區262條河流中210條存在干涸斷流現象。永定河官廳水庫以上除山西冊田、內蒙古友誼等大型水庫外，河北張家口市有水庫96座，各個水庫爭相蓄水試圖達到設計庫容，下游不斷流干涸、地下水位不下降才怪呢。歷史上遇強降雨就會引發水災的永定河，過去幾十年來三家店以下常年斷流，河床成了風沙源，人們進出京路過永定河很少甚至沒有看到過河的氣息。河流不流水，奢談補充地下水，北京麋鹿苑南海子濕地自永定河干涸后，不僅得不到河水補充，地下水還有反相流失現象。

由此推知，華北地區本來不多的降水，上游蓄的蓄了，下游排的排了，中游不是沒有水，就是疏通河道有水存不住。如此治水，洪水確是防住了，可眾多工程措施打破了水的自然匯集、流態、走向和賦存形式，河流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平原地區地下水失去正常補水機制，即使不超采也平衡不了。而經濟社會水用量又在增加，能看見的地表水少之又少，無法滿足需要，看不見的地下水就成了唯一的希望，以致機井不斷加密，井深不斷刷新記錄，仿佛地下水涵養在永不枯竭的聚寶盆里。由此，近幾十年來華北平原地下水位下降劇烈，出現巨大漏斗區，成為國家和當地十分關心并不斷采取措施的一件大事，雖一直在治理，任務卻依然艱巨。

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華北平原因其特殊的政治、經濟地位，自產水可能不夠用，但長遠看還得立足于流域自然產水解決基本需求，本地水盆裝本地產水才踏實。華北平原和太行山、燕山的分水嶺是一個流域，發源于太行山、燕山的河流經華北平原入海，它們是一體的，沒有太行山、燕山就沒有華北平原。而治水，無論形式還是內涵其本質都是治河，再怎么治也得保護維系河之為河的特征。為此，欲從根本上逆轉華北平原地下水位下降問題，很需要跳出華北平原及其地下水，站在全流域水平上審視當代治水實踐，尋找新的突破口。

有關部門正在實施河流復蘇計劃，這是一項非常有現實意義的工作，為多快好省實現華北平原地下水回歸自然水位和后續采補平衡提供了新的契機。這就是根據變化了的河情、水情優化調整華北地區的治水方略，如爭取不要使更多水長年蓄存在上游水庫，以便保障河流自然基流，又可避免水庫超越實際需要競爭性蓄水，加大庫面蒸發減少實際可用水量；中游弱化“疏水”強化“蓄水”，鼓勵因地制宜大量拓展可以蓄積洪水的河道、湖泊及其他濕地面積；下游在洪水可控前提下，不要以工程措施使河水以最快速度入海等。

只要自然生成的河流生態系統能大體以自然模式保持旺盛生機，遇大水涵養自如不致大災，遇旱情釋放調蓄汩汩潺潺清流不斷，那就是造福人民的幸福河了，再加上節水和引調水，華北平原地下水位即使想要下降也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