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派我去西部最偏遠的向海鄉,采寫一篇治沙狂人萬平種草植樹保護蒙古黃榆、防風固沙的事跡,準備在即將召開的全省林業會議上作典型經驗介紹。
俗話說:"在家不行善,出門大風灌"。頭一次出遠門,就遇到這么大的風。這風刮得太邪乎了。
“嗚嗚嗚——”聲音像狼嚎。要是步行走,進一步得退兩步。車到向海鄉已經是晚上10點了。
坐了一天車,有點累,簡單吃了點飯,我就躺在鄉政府的熱炕頭上閉目養神。
外面的風越刮越大,我忽然想起孩提時代姥姥給我講的“避風珠”的故事.
說從前有一位天神,手中有一顆“避風珠”。他要是發現哪里刮風,就把“避風珠”往那一甩。那玩意兒也真靈,立時就風停云涌,細雨霏霏……
由于天神行好,人間年年是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這件事不知啥時叫風婆子知道了。她就鬧到天庭,奏請玉皇大帝,說是天神奪了她興風作浪的權力。
玉帝偏聽偏信,立馬就收了天神的“避風珠”,扔到下方的平湖里。說也奇,無論刮多么大的風,湖水總是平靜的。
這是孩時聽到的神話,至今仍留有很深的印象。特別是每到刮大風時,我就想,要是天神的“避風珠”扔到咱科爾沁沙地就好了。
想著想著,不知啥時就迷糊過去了……
睡夢里,我看見萬平領著一家人在沙丘上栽蒙古黃榆樹,干得熱火朝天。我走過去遲疑地問:“你們在大風口上栽樹,都是滾動的流沙,能活嗎”?
萬平笑莫滋兒地對我說:“能活,不活不怕,我這里有‘避風珠’啊!”
我說:“你吹吧,給我看看!”我正想要看看“避風珠”是啥樣子的。萬平把手中的鐵鍬在空中掄了一圈,往地下一杵,逗趣地說:“這不就是‘避風珠’嗎!”
這算啥“避風珠”。我尋思,這“避風珠”應該是圓圓的,像珍珠,靈瓏剔透。他是在唬我。
萬平一把拽過我說:“你看,這樹不是已經全活了嗎?”
我順著萬平的手看去,啊也真!這樹眨眼間說活就活了,眼瞅著往上長。就看南坨子、北崗子、東大坑、西甸子、到處都是蒙古黃榆。一棵棵比賽似的往高竄。有蒙古黃榆、有山葡萄樹,青松翠柏、蘋果樹,漫山遍嶺……。
我正要看個究競,猛聽“啪”的一聲響亮,我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我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還以為進來人了。原來是一陣大風把門抽開了。我緊忙下地,把門關上,插好,把被捂上,重又鉆進了被窩里。
可能是剛睡過的原因,我說啥也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萬平。我聽說他為了保護這一片蒙古黃榆林,和人家打了生死仗,頭部被打成好幾個大口子,縫了十幾針。他硬是躺在黃榆林堆里,大聲喊:“你們砍吧,只要砍不死我,你們就休想動一棵蒙古黃榆樹。”這是一個什么人呢?明天我得和他好好嘮扯嘮扯。想著想著,不知什么時候我又進入了鄉……。
這回我又在睡夢里夢到了天神。我問他,你知道蒙古黃榆的故事嗎?
天神說知道,于是,天神就給我講起關于蒙古黃榆的故事:
“開天辟地之初,上帝造了各類物種,其中有一種植物就是山榆樹。山榆樹生到萬年以后,體內空洞,老態龍鐘,無人照料,在風雨雷電中殘喘吁吁,搖搖欲墜。山榆的壽命已經不多了,它看到松柏的子女年年繁衍,圍前呼后的十分的眼氣。相反它自己卻十分的狐獨,總盼望自己能有兒孫,堂前盡孝,共享天倫,以渡殘生。可上帝造物時只造了“榆公”,忘造了“榆母”,這叫山榆樹很不開心。這種凄涼苦楚,榆公和松柏夫婦不知說了多少回,發泄對上帝的不公。但松柏夫婦也沒辦法,只能陪伴著榆公說些勸解的話語,日日夜夜在風中起舞,以解榆公的煩悶之心。
一日,南極仙翁去逢萊拜友,途經此地,便在榆蔭下小憩,和榆公盤起道來。老榆公深知仙翁神力,跪請仙翁搭救。仙翁沉默許久,望著手中的龍頭拐杖,戀戀不舍地說:“那就讓我這節龍拐化一株“榆母”吧。說完,用手做刀,“咔’的一下,砍下一節龍拐,寸許之長,往天上一扔,那節龍拐在天上翻了49個跟頭,飄下來時正好插在“榆公”身旁。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榆母”往起躥,立時就長一丈多高,展現青枝,綻放綠葉。榆母緊緊依附在榆公身旁,勾肩搭背,袒露胸懷,婀娜多姿,千姿百媚,喜得榆公千恩萬謝長拜不起。仙翁道聲"啊彌佗佛",飄然而去.
第二年,榆母身上結出一朵朵象銅錢般大小的果實,這便是榆公和榆母的第一代子女,起名叫“榆錢兒”。“榆錢兒”隨風飄蕩,四處飛花,億萬年后,漫山遍野,千溝萬壑,沙丘上、土崗上,到處都長滿了榆公和榆母的子孫。不僅一種,老榆公還不計門楣,把子女下嫁其它榆種,繁衍生成蒙古黃榆。你看這黃榆撐起羅傘,如今已成為全世界的最后一道風景,十分珍貴。一株株,一蔟簇,七八棵擁抱在一處,挺著遵勁的身軀,互相較著勁,甚至不惜扭彎自己的身體阻擋風沙抗擊著嚴寒,為人類留下珍貴的生態。這也是你們人類的福份,真的。說完,駕起祥云走了……。
我正聽得出神,忽然,天神沒了。從天上降下一片黃云。一個披頭散發、巨齒長牙的風婆子,手拿一支吹風筒站在黃云之上,厲聲喝問:“萬平,你是什么人?敢在這里阻攔我的風道!趕快挖走你的蒙古黃樹,不然,惹我性起,別怪我不客氣!”
萬平義正詞嚴地回答道:“不是我們擋你的風道,是你風婆子侵犯了我們的疆土。你知道嗎?從前這里是八百里瀚海,由于地理變遷形成了科爾沁草原,我們就世世代代在這里生息繁衍。是你風婆子天天到這里騷擾,使這里的草原提早退化,大片草原變成了沙丘、變成科爾沁沙地。如果我們再不改造,裁上綠樹,鎖住風沙,干旱將在這里落腳,鹽堿也要回來安家。”萬平說到激動處,用力揮了一下鐵鍬說:“想攆我們走是辦不到的,我們要向你奪回生存的家園!”
萬平慷慨陳詞,斥得風婆子無言以對,她口中喃喃地說:“奪就奪!”說完拿起風筒連吹數下。可她的吹風筒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威力,無論怎么吹,也不見卷起半點風沙。原來密密麻麻的蒙古黃榆,把她的風道給鎖住了……
當我從夢中醒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了。我一邊回味昨夜的夢一邊信步來到后山,往下一瞧,我立時驚呆了,這不就是昨夜的夢境在我的眼前重現嗎?這一片片、一排排的野山葡萄和蒙古黃榆,你拉著我,我擠著你,相互依托著構筑了一道道天然屏障,形成了一面面千里蔽風墻……
萬平的事跡還用整理嗎?驀地,我一下變得聰明了:世上如果真有“避風珠”的話,萬平營造的蒙古黃榆不就是一顆顆翠綠的“避風珠”嗎!